同事们纷纷站起身,动作飞快地收拾着桌面,拿上笔记本和笔,
脸上带着一种几乎刻入骨髓的、条件反射般的顺从神情,汇成一股沉默的人流,
朝着会议室的方向蠕动。我坐着没动,或者说,身体深处还残留着某种剧烈的排斥感在沸腾。
可几乎是同时,这具属于“张明”的身体猛地自己弹了起来!动作快而利落,没有半秒迟疑,
完全是职场里经过千锤百炼的反应速度。桌面上的那台合拢的银灰色笔记本,
被一只手指骨节突出、皮肤略显干燥的手,以一种极自然流畅的动作抄了起来。
这动作如此娴熟精准,仿佛演练了千百遍。身体已经自动转向了人流的方向,脚步跟上。
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着。巨大的错位感和割裂感,让我感觉自己被生生撕成了两半。
一半是我原本的灵魂,带着对这庸常流程的厌恶和抗拒,在无声地尖叫;另一半,
却是这个叫“张明”的陌生躯壳,沉默地执行着早已刻进骨髓的规则,
动作精准机械得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。会议室里塞满了人,
空气带着一种压缩机般即将超载的沉闷嗡嗡声。
王主管占据着椭圆形会议桌短边尽头的首领位置,像一个缩在宽大王座里的发面团,
整个身体松弛地深陷进巨大的黑色高背椅中。椅子几乎要承受不住他的体重,
发出细微的呻吟。空调冷风强劲地从头顶风口灌下来,
吹得他稀疏的发丝在油亮的头皮上抖动。他面前那杯冒着热气的大号玻璃水杯,
水面随着他腹部脂肪的微微起伏而轻轻震荡。他正沉着脸,翻着一份厚厚的文件夹,
手指粗短而油腻,时不时在纸页上用力戳点一下,
仿佛那些印着密密麻麻数据和条款的纸张跟他有血海深仇。
唾沫星子随着他偶尔蹦出的、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训斥词汇飞溅出来,
落在离他最近的汇报者头顶。“这什么成本结构?我看是垃圾堆捡来的结构吧!
预算吃白饭的吗?啊?”一个年轻职员垂着头,
肩胛骨在洗得有些发白、领口还起了毛边的廉价化纤衬衫下显出突兀的棱角...